碧昂斯女团生涯｜女性主义品牌如何沦为女性内斗与自我物化（下）
《Survivor》-《#1's》
在开始分析前，我想先说明，天命真女的音乐质量横向对比是非常出色的，承袭了美国世纪之交流行的 R&B 风格的精华，我对其女团品牌的分析并不代表我认为她们的音乐一无是处。但我同时也拒绝仅从音乐看待她们，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作为女权的代表，所以“女权”主张与她们的音乐是嵌套的，“评价音乐不要扯别的”这点在天命真女乃至碧昂斯后来单飞生涯的成功中都是不成立的。由于碧昂斯是接下来歌曲的主要创作者，且天女在二专后已经成为碧昂斯个人的造星机器和理念实践场所，我在下面的分析中会直接表达碧昂斯是如何理解并决断的。
商业巅峰与变味的女性主义品牌
尽管与前成员的纠纷不断，天命真女的事业仍然蒸蒸日上。2000年，组合受邀为大热电影《霹雳娇娃》演唱原声带歌曲《Independent Women Part I》。单曲于8月发行，而随着电影的上映，单曲于11月登顶Billboard百强单曲榜，并连冠11周，成为组合的第3首美国冠军单曲，在英国则是组合的第一首冠军单曲，显著打开组合的全球市场。这首歌延续了《The Writing's on the Wall》的女性主义路线，歌曲的名字便是将“独立女性”的口号打响，核心思想是“老娘的东西都是自己买的”，表达了女性的经济独立意识。
有些人竭尽全力捍卫自己的主张，终于开出坚韧的果实却一身伤，有些人却能取巧地用前人血泪铸就的果实，轻而易举取得成功，这个世界的分工很多时候就是这么无奈。如果说 TLC 通过建立女性自主意识和深刻的社会意识建立起当时美国黑人女团的独特市场需求的话，那么天命真女则将这个路线进一步商业化，《Independent Women Part I》是这种商业化的里程碑，通过口号式的撰写输出记忆点，效果也十分显著。比起 TLC 激进的主张，天女倒是很知道如何在行业里生存，对恋爱中无能男性的指责、对经济权利的强调是务实的生活选择，实际上也可以与社会的消费主义热潮接轨。
在《Independent Women Part I》大火的时候，天女与前成员的纠纷也告一段落。2000年底，前成员 LaTavia 和 LeToya 撤销了一部分诉求换取和解，尽管她们还在告碧昂斯的父亲。作为合约的一部分，双方都被禁止再公开攻击对方。2000年，成员之间的纠纷成为了天女成功的催化剂。这是个令人惋惜但又无比典型的缩影，草根的初创团队翻身，然而最明亮的“明星”拿走了所有的荣耀，初创成员离心离德。在天女频繁献唱针对男性的女性主义讯息，背后却是幼时一起长大的女性同伴的梦想的破产与性别的内斗，这个女性主义品牌或多或少有些讽刺。
2001年3月，新专辑的首支单曲《Survivor》发行，美国获得亚军（连续七周卡二），英国继续获得冠军（首周销量10.4万红炸天），单曲中的一句“你以为我离不开你，可我卖了九百万张专辑”被前成员认为违反了协议，双方再度进入诉讼中，直到2002年7月才最终消停。“Survivor”字面意思是幸存者，如果不联系组合的内斗，这首歌也可以理解成经过“男性”的浩劫、浴火重生的女性的力量。但这个标题据碧昂斯所说是受到同名真人秀《幸存者》的启发，天女内部成员的斗争、最终谁能幸存下来继续在组合中活动与节目中参赛者试图挺到最后的命运生存游戏是一样的。
最终，碧昂斯成功把自己踢开原成员的行为包装成受害的正义方，并且奠定了新专辑的“女性力量”路线，将矛盾的焦点从对男性的反击转向了女性内斗，一边走女性主义路线收割受众，一边无形中消解了对既有性别结构的威胁从而获得行业生存，这套组合拳她在单飞后更是炉火纯青。
随着大火，天女另一个性别层面的转向便是从邻家女孩的随性造型转型成更为精致的熟女形象，并且显著提升了 sexuality 的展露。《Survivor》的MV摄制于洛杉矶的海岸，三位成员穿着性感，在炎热的海岸的衬托下充满情欲挑逗的色彩，一边暴露身体一边喊着女权口号或多或少构成了碧昂斯对女权最原始的理解。
5月，专辑发行第2首单曲《Bootylicious》，继续体现上述的分析。歌曲的核心大意是“老娘很美、你得不到”。从积极层面上来说，原本展露身体也许是唱片工业对女性的剥削，如今展露身体的自主性由女性夺回，并且重新赋予解释权，为此感到骄傲，悦纳自我，热烈赞颂自己的魅力，而不是对自己做荡f羞辱，是有积极意义的。
但《Survivor》专辑一边扮演受害者博同情，一边秀自己身材说自己多么性感你想要我还不给你，以此表示自己在性别关系中占据上风的“女权”思想，让上张专辑的抄作业直接变成了主动接受男性凝视、并通过扮演弱势的刻板印象来换取好处，这似乎体现的不是自主权，而是靠性资本获取上位，但这本质上还是把自己放在男性凝视中。于是展现力量和被剥削融为一体。
《Bootylicious》是组合的第4首也是最后一首冠军单曲，当时玛丽亚·凯莉《Loverboy》单曲促销（甚至成为单曲销量年冠）却含泪卡二（伤心）。而碧昂斯在采访中声称自己想出了歌曲的采样（实际上是制作人想的）也被制作人痛骂，B爸表示“卖唱片就是要人相信歌手是全部（而不是幕后的人）”。初创的时候一起出力，等到翻身后只有少数人得到了回报，无比现实的局面。
2001年4月25日，组合的第3张专辑《Survivor》发行，专辑美国首周销量66.3万张，成为她们在美国的首张冠军专辑，还刷新了哥伦比亚唱片最高的专辑首周销量；次周连冠，两周破百万；年度销量第七，累计销量470万。美国之外，《Survivor》也冠了10个国家/地区，整体制作水平优秀，除开上述的女性主义题材，其余的歌曲更多是恋爱心理的私密流露，其中《Brown Eyes》被华语流行乐女子组合 S.H.E 翻唱为出道单曲《恋人未满》，而 S.H.E 据说也是按照天女打造的。天女更连续第2年拿下格莱美最佳R&B组合和 Billboard 年度艺人，风头无两。值得注意的是，仅仅相隔一年，仍然是年度热卖前列的专辑的总销量便缩水一半，这是当年音乐行业在实体巅峰后飞速缩水的写照。
成员单飞与女性主义品牌的沉沦
在《Survivor》的巨大成功后，组合成员的单飞也终于进入正式实施阶段。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碧昂斯绝非池中之物，甚至整个乐坛都在等她单飞。《Survivor》中三人的演唱比例要平衡了许多，Kelly Rowland 也得以展露其嗓音的优异特质，大热单曲《Bootylicious》中便展现了她的嗓音魅力。而后加入的 Michelle Williams，我虽然不喜欢她的嗓音，甚至现场时常发挥不好，但唱福音这类曲风还是非常不错的。她在天女时期的精神压力很大，天女之后虽然没拿到好的流行乐资源，但是在百老汇却演了些不错的角色。
2002年4月，Michelle 率先发行单飞专辑《Heart to Yours》，专辑成为年度最畅销的福音专辑（虽然总榜没进前五十）。6月，碧昂斯参演电影，并发行电影单曲《Work it Out》作为出道单曲，但这首歌甚至没能进入单曲榜前一百。而同时，Kelly Rowland 助阵嘻哈歌手 Nelly 的单曲《Dilemma》大热，获得非连续的10周冠军。因此，组员的单飞计划调整，原定于2003年发行首张专辑的 Kelly Rowland 被迫在一个月内完成首张专辑率先出道，英国成绩优异拿下冠军、但美国没能进前十。同期碧昂斯通过与 Jay-Z 的合作单曲登上排行榜前列，洗刷了先前的颓势，并为首张专辑找来《Crazy in Love》，就此开启她爆红的单飞生涯。2003年6月，碧昂斯的首张专辑《Dangerously in Love》几度推迟后终于发行，首周销量31.7万拿下冠军，并收获5座格莱美，宣告单飞成功。
2004年，组合重聚录制天女的最后一张录音室专辑《Destiny Fulfilled》，比起前几张专辑碧昂斯主导，这张专辑中其他两位成员的创作和制作份额提升，唱段分配也更平均。专辑单曲《Lose My Breath》登上排行榜第三。由于热度太高，专辑正式发行前一天就被偷跑，导致凭借一天的6.1万销量提前进榜，而后计满一周销量为49.7万，被 Eminem 的《Encore》压成亚军（当时《Encore》也是提前三天出货，凭借三天的70万销量获得冠军，次周87.1万）。
也正是这张专辑，天女早年的女性主义色彩几乎荡然无存，直接走了一条《Lose My Breath》这种“老娘最飒最美你得不到”与《Cater 2 U》这种“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伺候我家男人”的路线。对比隔壁 TLC 杀出一条女性主义血路结果还被唱片工业整到体无完肤，实在唏嘘。所以碧昂斯这种路线也是生存之道的体现，任何纯粹的理念都不能离开现实运行的逻辑。在她彻底转型为身份政治代言人之前，她的专辑整体维持了天女这两张专辑的路线。
2005年10月21日，天女发行首张专辑《#1's》，作为生涯的终点。专辑成为天女第2张美国冠军专辑，在精选通常不畅销的美国能取得这个成绩也算是实红，原本打单的单曲《Stand Up for Love》没有水花，而专辑中收录的碧昂斯个人单曲《Check on It》却蹿红成为碧昂斯个人第3首美国冠军单曲，似乎是天女完成历史使命的象征。（这首单曲本来是要收录到电影《粉红豹》的原声带中，最终不知道收录到哪里于是放到精选集里了，尽管是碧昂斯的个人单曲。）在这之后，天女的作用主要是碧昂斯大型 slay 时刻拿出来象征情怀和姐妹情的吉祥物。
小结
天命真女是全球流行音乐史上最出色的女团之一，她们的发展轨迹深刻地体现了黑人女性主义品牌是如何在行业中转化为成员内斗转移矛盾焦点、自我物化视作力量彰显、最终成功被主导的性别和产业结构收编的。而碧昂斯作为组合的灵魂人物，她对女权乃至平权的理解，也在她的 solo 生涯中进一步发展。这更是一脉相承地体现出她对平权的理解更多是为自己在文化上抬咖，实际上漏洞百出，而她在之后的生涯里只是学会了如何更好包装自己，让平权红利服务于自身的明星形象。接下来我会继续分析她的 solo 生涯。